碎石已经砸到了临近建筑物的范围,新兵们又听到埃尔文这么说了,全都失去了斗志哭喊着。利威尔即使在这种绝境中,还是相信埃尔文能想出办法来,利昂娜靠在墙边让马洛给她包扎伤口,看着埃尔文和利威尔在那边商讨策略。

那边的谈话被城墙上突来的动静打断了,所有人抬头看去,只见艾伦躺在了城墙上,吉克的攻势也渐渐往这边来了,显然是察觉到他们躲在这里,留给他们的时间跟退路所剩无几。

等马洛包扎好利昂娜的伤口,才发现有几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,他拉拽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士兵:“喂!马怎么跑了!!这是你们负责看守的吧?!”

利昂娜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地上,哭喊着早已放弃了的家伙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,他是在自杀式作战里唯一毫发无损活下来的家伙,利昂娜看了看颓废坐在木箱上的埃尔文,又看了看陷入恐慌军心涣散的新兵们,目光最后落在了利威尔的身上。

真是讽刺啊。

马洛一腔热血想要为人类献出心脏却没能活下来,不止马洛,还有千千万万为了人类自由死去的士兵们……

似乎是谈话结束,埃尔文和利威尔走了过来:“我将向大家下达最终作战计划!!”

“所有人骑马对兽之巨人发起突击!突击中的我们对敌人而言是绝佳的靶子!我们要看准兽之巨人投掷巨石的瞬间集体射出□□!尽可能降低敌人的命中率!在我们成为诱饵期间利威尔兵长和利昂娜将一起歼灭兽之巨人!这就是全部计划!!”

利昂娜睁大了双眼,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什么?”

“目前能派上用场的战斗力就只有你和利威尔,虽然我相信以利威尔的实力一个人也能办到,但如果有你协助既能减少他的消耗更能加大我们的胜算。”

“请等一下!埃尔文团长!我做不到!”

埃尔文看到少女眼里的恳求,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,皱眉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碎石已经砸到眼前的建筑物了,情况紧迫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,她做不到,她做不到!她就该在刚才的射击中死去,或是跟着埃尔文进行自杀式作战,跟兵长一起砍杀吉克?这完全超出了原剧情的设定,她会害死兵长的!

“我做不到!团长!我……”

利威尔没等她把话说完,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人拉到了跟前:“在战场上抗命,你想被就地处死吗?”

“冷静点,利威尔。”

利威尔脸色阴沉地瞪着她:“埃尔文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带领他们当诱饵,就为了给我们争取机会,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权利说自己做不到。”

男人圈着她的身体转向了新兵们,让她看着眼前这群被计划吓得煞白了脸色的人,在她耳边低声吼道:“这些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新兵都是怀揣着理想和抱负跟着我们到这里,现在却要听从命令去死,你有想过他们牺牲的意义吗?”

利昂娜紧紧抓着利威尔抱着自己的手臂衣服,那手抖得厉害男人以为她在害怕,另一只手覆盖上去,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:“你不相信我吗?”

相信,就因为相信,所以她不能成为兵长的绊脚石。可如果她坚持抗命被就地处决,会不会变成压倒新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?那样的后果她根本不敢去想象,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?到底该怎么做才好?

当场有新兵忍不住跪倒在地吐了出来,甚至有人抱着一丝希望问道:“……我们,都会没命吧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……就是说既然要死,也要挺身而出英勇战死吗?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那个……既然横竖都是死……那无论是抗命而死……还是因为什么而死……不都是毫无意义吗?”

“你说得很对。”

见埃尔文面无表情异常平静地肯定回答,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苍白,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埃尔文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叫他们去死。

埃尔文又说道:“这毫无意义,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梦想或者希望,无论曾经经历过多么幸福的人生,又或者身体被岩石打得粉碎,其实都一样。”

“人,总是会死的。那么我们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吗?还是说,我们降生到这个世界也是毫无意义的呢?已经战死的同伴也是这样吗?那些士兵们的死……也是毫无意义的吗?”

埃尔文厉声喝道:“不!不对!!只有我们才能赋予那些士兵们意义!!只有我们这些!还活着的人!才能回想起那些勇敢的牺牲者!那些可悲的牺牲者!”

“我们今天的牺牲!将把意义托付给那些活着的人!!这就是仅有的!能够用来对抗这残酷世界的方法!!”

埃尔文的话掷地有声,没有人再发出一声质疑,就连利昂娜都快要被那番话给说服了。她回想起马可、104期训练兵、利威尔班、调查兵团牺牲的人们……

大家的死是无意义的吗?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,是无意义的吗?她不知道,她一度陷入迷茫、困惑,甚至已经放弃了。

可那些死去的人们并不是毫无意义的,他们的理想、追求、抱负都是有血有肉的,即便他们很弱小,曾经根本无力去对抗这个残酷的世界,但是……

但是,他们曾经努力过!

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改变,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,那我应该尝试着……再去相信,再去努力吗?

利威尔见利昂娜一直低着头不说话,抱着少女手臂的力道重了重:“相信我。”

“……”利昂娜没有回答,也没有任何动作。

跟着利威尔沿着城墙飞去的利昂娜,最后看了眼跟着埃尔文冲向吉克的新兵们,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,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还没来得及走过人生的一半就要陨落了,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体验过,还有那么多世界没有见识过,还有那么多的梦还没有实现。

她这个毫无干系的人又凭什么好好活着?凭什么一直能侥幸活下来?

她拼命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双手,埃尔文带领新兵们的呐喊声若有似无地传来,那些呐喊声让她失去了全部力气,停了下来。

利威尔发现少女没跟上来,嘁了一口折返了回来:“怎么了!”

利昂娜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看他,情况紧迫,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,利威尔眼里暗藏怒火,“……你,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吗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就快点行动!再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,我就真的杀了你!”

利威尔转过身发现少女还是没有动作,情绪爆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扯过她衣领强迫她看着自己,刀刃横在了利昂娜的脖子上:“你到底怎么回事!!我们就站在巨人的脚下!大家为了这个机会都去死了!你到底在怕什么?!”

我怕我又做错了,我怕会害死大家,我怕你会死在这里。

利昂娜心里这样大声呐喊着,眼泪打转模糊了利威尔近在咫尺的脸,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,只感觉衣领被人松开,脖子上冰冷的刀刃移开了,利威尔的身影在她泪眼模糊的视线里转过身去,利昂娜本能地去抓那飞扬起的斗篷,指尖只来得及抓到了衣角就被挣脱了。

巨人轰然在她身边倒下,大地晃动,热浪气体冲击而来,利昂娜却像站在无人之地不为所动。她看着高速砍杀的利威尔,心揪疼到几乎要呼吸不了,紧紧握着刀柄的手直发颤。

她很想动,很想去帮利威尔,却不敢动。他一定对自己很失望,在战场上逃跑的人,已经没有作为士兵的资格,更没有资格呆在他的身边。

明明离得很远,血腥味却一阵一阵飘了过来,利昂娜把下唇都给咬破了,内心深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飞身出去。如果,如果……

利威尔砍杀间瞥见了一抹身影往埃尔文那边去了,他的动作停顿了下。少女踌躇不前绝对不是怕死,多少次莽撞的举动都是不顾危险,甚至看不出她的缘由,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?

似乎就是肯尼死后,少女就变得很不正常,意志消沉,甚至退出利威尔班,她不是一心要为那个叫马可的训练兵复仇吗?让她连对敌人复仇的机会都放弃了的理由是什么?

利昂娜飞近的时候,吉克带着愤怒嘶哑的吼声传来:“像这样狂呼乱叫,究竟有什么意义!!”随着那最后一击砸得尘土飞扬,砂石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,摔到地面上滚了好几圈,头上包扎的伤口崩裂血流不止,半边视线染上了红色,撑起身体跪坐在地,放眼望去的是一地的残肢尸体,被击碎的肢体扭曲着,甚至有的脑袋没了一半,流出了脑浆,残留一颗眼珠子,肠子流了一地,侵染了血液的草地上遍地尸骸。利昂娜仿佛看到了地狱真实的样子,双手用力地揪住草皮,砂石嵌入了掌心。

此时利威尔如浴血而出的修罗鬼神飞向了兽之巨人,吉克身上的刀光一瞬即逝,下一秒兽之巨人倒下了庞大的身躯,震颤大地。

身后不远处的利威尔一刀刺入了吉克本体的口中穿过脸颊,他的迟疑让装甲巨人钻了空子救走了吉克,吉克即刻下令另一边的巨人杀了利威尔,十几头20米级的巨人像突然被打开了什么开关,齐齐疯狂涌向了利威尔。

如果换做是往常的利昂娜,一定会马上冲过去协助利威尔,可现下她跪坐在原地,像第一次遭遇巨人那样,只能无助地嚎啕大哭。

因为害怕改变原剧情,她什么都没做,吉克被装甲巨人救走了,埃尔文死了,马洛死了,调查兵团199名调查兵都死了……她却活了下来。

为什么?为什么唯独她还活着?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?到底……

“喂!!你在这里干什么呢?!”

利昂娜死命按住耳朵的手被人猛地扯开,马洛脸色惨白地捂着大腿上的伤口,一手沾满鲜血的手抓着她的,利昂娜瞪大了双泪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,脑中有个声音把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
——“看吧,只要不放弃,你一定能做到的。”

她一把抱住了马洛,紧紧勒住了对方的脖子,碰触到的体温是那么不真实,眼前一片水雾,马洛被勒得喘不过气。被击落马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逃不过了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周围是同伴的残肢尸体和温热的鲜血,他傻愣着趴在那没多久,就听到远处隐约有哭声传来,他拖着重伤的脚爬了过去。

马可,我好害怕,害怕得一步都不敢再乱动,到底该怎么办才好。

“马洛?……你们,还活着啊。”

颤巍着夹杂丝喜悦的声音传来,马洛好不容易挣脱开利昂娜的环抱,得到喘息的机会看向声音的主人,利昂娜也看了过去,果然是她之前猜想会幸存下来的那家伙。

利昂娜脱下了自己刚才因为冲击摔坏了的立体装置:“……马洛,把你的立体装置给我。”

利昂娜抹了把眼泪鼻涕,满手的污泥都沾到了脸上,马洛看出了少女的不对劲,但眼下的情况谁还能正常应对呢?他边脱下装置边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“……”利昂娜接了过来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是该带马洛去跟艾伦他们汇合,还是该帮兵长砍杀巨人好让他赶去杀了吉克呢?利昂娜就连扣紧装置的手都绵软无力地在发抖,被马洛看在了眼里,她拔出刀刃转过身,被马洛拽住了手臂。

“喂!你这个样子要去干什么啊!”

利昂娜看着那抹身影在巨人间高速穿梭,脑中快速计算着接下来的行动。吉克已经输了,装甲巨人带着他先找到了贝尔托特,但因为艾伦和追上来的兵长会选择放弃救人;莱纳跟汉吉他们呆在一起,两大巨人不能都失去,如果她动作够快,很大可能可以在这时候杀了莱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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